第67章(第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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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则通敌叛国之说,实为陨雹飞霜之冤,奈何市虎成于三人,投杼起于屡至,此时长卿虽欲自明,却身陷囹圄难抵圣听,惟托血书一封以自陈,望陛下明察……”
鲜红的血字触目惊心地布满白绫中衣,指尖的伤口凝结了再被咬开,苻长卿气喘吁吁地写完一份血书时,冷汗早已爬满了额头。
他缓缓阖上眼,强忍住眩晕休息了半天,再睁开眼时,天色已经蒙蒙亮了。
此时正是寅时二刻,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,按照苻长卿的作息习惯,这个时间他总是很清醒。
因此当听见天牢外响起一阵动静,有什么人的脚步声一直走到了自己的牢门时。
苻长卿懒洋洋转眼望去,竟发现来客是自己的父亲。
只见苻公手执笏板,身上穿着朝服,竟是一身入朝面圣的打扮。
他一脸阴沉地站在牢门外,沉默不语地盯着儿子看了许久,最后才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。
这一声叹息使得苻长卿蓦然回神,他立刻膝行到苻公面前,隔着牢房的木栅栏双目灼亮地望着苻公,半是伤怀半是惊疑地唤了一声:“父亲。”
“你还有脸叫我父亲!”
苻公望着遍体鳞伤的儿子,一腔急怒痛彻心扉,却只会把舐犊之情埋在心里,隔着牢门痛心疾首地骂道,“往日你不知收敛,才落得今日这般下场,若是今次天子降罪苻家,你就是苻氏的罪人!”
苻长卿双目猝然一睁,不甘心刚出现的转机就此落空,连忙掏出怀中的血书,双手捧着送到苻公面前:“父亲,孩儿就算犯再大的错,也不会勾结乱匪通敌叛国,这是对我天大的诬蔑!
孩儿欲向天子自陈,求父亲今日入宫,帮我投递这份血书!”
苻公低头看见素白中衣上大片的血字,心中大恸,却拂袖后退一步,颤声道:“没用的……你以为圣上好端端地只想跟你过不去?若在过去,随你霸占多少民妇、私放多少囚犯,圣上也未必会怪罪。
早对你说过天威难测,这次他想铲除的,不是你一个,是苻家积累多年的势力啊……”
苻长卿一听这话,便再也无法自持,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:“父亲,圣上不可能定下罪名,只要我咬死不认,最多我一人死在这大狱里,也断不会牵扯上苻家!”
苻公闻言惨笑一声,望着儿子摇摇头道:“你这孩子怎么也糊涂了,从这天牢里出去的冤案,还少么?”
苻长卿望着父亲绝望灰败的脸,眸中忽然闪过一星亮光,像瞬间湮灭在暗夜里的流星,被人掐掉生机;又像执迷不悟后经人点拨,通透后满是彻彻底底的空洞:“父亲……您要我怎么做……”
“卯时我入朝面圣,拼掉这一身官禄爵位,也要保住苻氏一门的性命,”
苻公低下头,灰白的胡须颤了好一会儿,才喃喃对苻长卿道,“长卿长卿,到了这时节,我也顾不得你了……”
父子俩人在昏暗的天牢里四目相对,一刹那洞察彼此的心思,从没像此刻这样默契——天子一直忌惮青齐苻氏的势力,常年累积的不满,终于在苻长卿无意间的一次炫耀中达到顶峰。
苻公寿宴上的各地来函,使天子看出苻氏与其旧时部将之间依旧存在着一呼百应的凝聚力,使得联姻和恩恤的手段在他眼中不再可靠,这一次才会借助弹劾苻长卿的契机,想打压削弱苻氏。
如何才能令天子见好就收?他们父子能做的,无非就是使天子明白苻氏没有狼子野心,最好的办法,莫过于拔去这一次弹劾案的众矢之的、苻氏最有力的狼牙——苻氏这一辈最出色的子弟,惟苻长卿一人而已,一旦他被除去,苻氏就成了一头失去獠牙的老狼,从此只能恹恹沉寂。
明白父亲的想法后,苻长卿在一瞬间惨笑起来,他闭上被低烧折磨得通红的眼睛,抓紧了手中的血书,却想不通为何无端会祸从天降。
似乎过去他所做得一切环环相扣,编成了一张天罗地网,恢恢然将他罩在其中——可是他又似乎什么都没做过,他通敌了么?他叛国了么?他有私纳匪妻么?乱了,全乱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