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章(第1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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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朴真真心实意道:“应大人有今日之成就,夫人功不可没,今日之荣耀,实至名归。”
应夫人看向赵朴真,面上带着揣测之意:“你不觉得我抛夫弃子,不守妇道吗?毕竟我前夫,重新愿意接纳我,还想法子给我在后院中安置,给我名正言顺的身份,让我能重新抚育子女,日日见到孩子,我却不知好歹,独自离去,最后还嫁给了旁人,可谓不知廉耻,对子女也丝毫没有眷顾之心,若你是那被丢下的孩子,是不是也会对生母有了怨恨之心?”
赵朴真愕然:“那位先生让你将正妻之位拱手相让,所谓的实惠就是将夫人您圈在后院,养育儿女,日久天长的见不得人下去……”
她微微有些结巴:“我总觉得,他不过是念着一丝旧情,但是真的日子久了,您日日在后院,只能仰仗于他,哪里真能敬重下去?反倒是应大人,处处以您为重,为您着想,厮抬厮敬,这样才是真正的夫妻相处吧?我若是您的孩儿,肯定不会怨怪于您。”
应夫人低下头,微微笑了下:“你小小年纪能看到这点很不容易,若是一个人只能仰仗着另外一个人的同情怜惜生存下去,那只要这一点同情怜惜没有了,日久生厌,我又没了容貌,色衰爱弛是迟早的事,再多的敬重爱惜,也会在天长地久中磨平,而我从妻变成妾,隐姓埋名在孩子身边,又有什么意义?既不能给孩子提供保障,反而有可能会害了孩子……倒不如脱身而去,就当他们的母亲已被山匪害死,我……”
她语音微微哽咽:“其实我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么多的利害关系,不过是年轻,凭着心里的一股不甘离开罢了……对于孩子,这么多年来,我一直十分歉疚,总想着如何弥补他们……”
赵朴真安慰她道:“夫人想多了,想必他们过得也很好,大户人家,又是嫡系,怎么也不会亏待的。”
应夫人看向她,眼里仍然带着水光,还带着一丝希冀:“真的吗?他们会过得很好吗?将来见到我,还肯认我为母吗?会不会以我为耻辱,不肯相认?”
赵朴真笑道:“必是不错的。”
心下却有些纳闷,这位夫人之前看着颇为强硬,对世人的眼光毫不在意,为何今日却难得地露出这脆弱犹疑之态来,果然为人母,这血缘牵系,永远割舍不下吗?
应夫人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一会儿,微微有些失望一般道:“我也不求他们非要认我为母,只希望他们一生平顺安乐,随心所欲,过得好就好。”
赵朴真点头,心里却想,自己的生身父母,会不会也在那未知的远处,牵挂着自己?
应夫人却微微有些小心地问:“赵女官会觉得我与应大人之间,是无媒苟合的淫奔男女吗?”
赵朴真摇头笑道:“相反,我还觉得有些羡慕,一怒为红颜的事听过,但十数年如一日地敬重爱惜,无论贫贱富贵都不转移,便是疾病也不放弃,这岂是一时之惑的淫奔男女可比较的?夫人请勿自轻自贱。”
应夫人微微释然一笑:“其他人我早已不在意……只是这些日子和你颇为投契……”
赵朴真微笑,心下却暗自怪道:这应夫人身居高位,难道还不知道如今自己有求于她,哪里会说什么难听话来……虽然自己真心是颇有些羡慕应钦对应夫人的一往情深,毕竟世人多迷于色相,为一个毁容的女子做到如此地步,可知一往情深……
不由却想起了秦王——像秦王这样的人,大概就绝不会为了女人而做出什么事吧?那一定是一个,坚韧不拔一往无前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的人,谁都没办法让这个深不可测的人停留下脚步。
第78章画像
战事很快果然如应夫人所料,范阳军那边攻下了青原城,幽州也出兵,虽然也有些围而不攻,出工不出力,但对战局仍是有了牵制,而朝廷大军也放缓了节奏,开始与突厥打起消耗战来。
消耗战一起,就时不时有些小小的遭遇战,应夫人则时常拿着战报和赵朴真说笑指点,仿佛完全不担心应节度使和九个儿子一般。
战局一缓和,节度使府就越发悠闲起来,自从知道赵朴真学画以后,应夫人就十分饶有兴致地让人备了笔墨纸砚,在书房里画画。
颜料调好,她自己就先画了一副山水画来让赵朴真来赏鉴。
行家一出手,便知有没有,赵朴真是真的吃了一惊,这些天相处下来,听乐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,谈论诗书也是头头是道,谈吐清华,才华横溢,但是今日这一幅画,满纸水汽氤氲,青绿山水间鸥鸟悠然,一叶小帆畅然于山水间,这样的画工,已非一朝一夕之功,应夫人含笑道:“许久不画,有些手拙,我那些儿子们个个都只喜欢舞刀弄枪的,今儿难得有人能陪我,你看看,画得可还能看?”
岂止还能看?赵朴真忽然觉得自惭形秽起来,她忽然明白应钦和那些义子们对这位夫人如此爱重的原因了,她之心胸和才华,都是多么的惊人。
她整理思绪,低声道:“我也不大懂山水画,但是看着觉得比许多大家画的都好,夫人真是才华横溢。”
应夫人笑道:“你不喜欢山水画吗?那你学什么,花鸟虫鱼?还是人物肖像?”
赵朴真在那双明眸凝视下,不知为何不想让这位夫人知道自己实在只是画技平平,细细想起来也只有自己画肖像上下过点功夫,还算拿得出手,低声道:“人物肖像上略略学了些。”
应夫人笑道:“如此甚好,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秦王殿下,几年前在京里远远见过一次,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,不如小娘子画一来给我看看可好?”
赵朴真正担心在应夫人面前露怯,听到说画秦王,心里倒是一松,毕竟在京里她就练过,倒算熟练,便欣然应了,提笔画了半日,果然画了一副秦王小像出来,应夫人拿起来看了下笑道:“看这光影用法和这笔触,你这似乎是御画院里写真那一派的画法,不过又更细腻些,抓人物特征倒细致。”
赵朴真笑道:“夫人好眼力,我学画从师的师傅,确是御画院里的罗克章先生。”
应夫人点头笑道:“如今世风好写意,大道至简,以神为骨,大多觉得这种画法过于精巧匠气,如何你倒喜欢学这个。”
赵朴真道:“何必非要分个高下?我又不是为别人活着的,我喜欢怎么画,便怎么画。”
应夫人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,笑道:“可不是,我自求我的道,管别人的道如何,赵娘子,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啊。”
赵朴真微微有些惘然,觉得应夫人说得十分玄妙高雅,她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当初是觉得能画得惟妙惟肖,将来出府放良,有这么一门手艺,也饿不着,老百姓们可不会欣赏那些玄之又玄的画,他们只喜欢过年的时候,有五彩缤纷的带着喜气的胖娃娃抱着鲤鱼,财神从天上来,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,守着门口不许邪神入侵的门神,喜欢给慈父慈母画一张像的画像,以便将来怀念祭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