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(第1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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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剖出来的:“在一起的那几年。”
窗外有风呜呜地吹着,月亮已经不知沉入了哪里,黑暗的房间里,纪随安坐在床上,低头看着床下的人,魏暮坐在地上,抬头像是等待裁决的剑落下。
纪随安说:“我不为过去的事后悔。”
魏暮一瞬间像是卸下了什么极大负担,肩膀猛地松懈下来,他的眼底有光微微闪动,唇角却弯了起来。
他笑得很乖很从心,像是很多年前,纪随安才刚认识他时那样,有着很大的饭量,吃什么都觉得好,能一连跑十公里,动不动就爱笑,像是一只好脾气的猫,又像是一棵阳光下茁壮成长着的草。
他跟纪随安说:“谢谢你。”
他这一生,终究也算是有些值得。
魏暮从地上站了起来,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,此时夜色仍旧沉沉,未有任何破晓的迹象,他收回视线,又看向纪随安,温声说:“天还早,你再睡会吧。”
他说得就像以前两人在一起时,他偶尔因为出差要早起赶车,也经常是三四点钟轻着动作摸黑起床,纪随安被他吵醒后,想要起来开车去送他,他不肯,非要再把纪随安摁回床上,临走前也是这样跟他说:“天还早,你再睡会儿。”
人的声音在半夜总显得与平时不太一样,那略带着些奇异温柔的嗓音曾多次落在不同的夜里。
他拉开房门,门外的感应灯因为这动静亮了起来,照亮了那张纪随安无比熟悉、也曾深爱过的脸。
“魏暮。”
纪随安突然喊住他。
魏暮停下动作,很轻地应了一声,却没回头。
纪随安看着他清瘦的侧脸,知道魏暮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,也知道今晚的谈话实际是一场最终的告别,他张了张嘴,心底忽然疼痛得难以喘息,竟是有要流泪的冲动。
他想问魏暮要去哪,想问他怎么去,或是身上还有没有钱,然而最后,他咬着牙根,只是低声说了几个字:“好好活下去。”
魏暮回过头来冲他笑了笑,光打在他的眉眼上,一如多年前。
房门咔哒一声关上,明明是很轻的动静,落在心里却如同一声巨响,随后,外面又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,纪随安沉默地坐在床上,肩背笔直,像是黑暗中一柄不会被折断的剑。
过了一会儿,他赤脚下了床,走到窗边往下看,魏暮刚从楼里走出来,从十六楼的高度看下去像是夜色中的一滴墨。
时间还太早了,天没有任何要亮的意思,小区里零星散落的几盏路灯散发着惨白的光,无力抵抗浓稠的夜色,萎缩成小小的一团。
魏暮缓慢地越过它们,一步步向前走去,渐渐融入远处的黑暗。
纪随安想,如果天能亮些就好了,至少有阳光陪着他。
但是没有。
纪随安看着眼前的夜色,忽然又生起一个很荒谬的错觉,眼前的高楼恍惚间变薄拉长,浓稠的黑暗中满是棱角,这个世界像是一个内壁扎满了玻璃的巨型圆筒,魏暮就独自走在里面。
他盯着魏暮的背影,等着他回头,但同样是没有。
一墙之隔的次卧里,床头上放着一身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睡衣,旁边是那个给纪随安打过一次电话的手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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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暮在傍晚时分到了山脚下,这是一片十分巍峨的山系,不知在此已矗立过多少岁月,即便是现在也有大片的荒山未得到开发,险峻非常。
魏暮仰头看着它,脸上微微泛出笑意,一整天的行路让他显得有些狼狈,嘴唇也干得起了皮,但他的精神头却很好。
原地站了一会儿后,他沿着一条土路朝山里走去。
没走多远就在路边碰到一个老人,看起来有七八十岁的模样,腰驼得厉害,上半身几乎要碰到地面,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脏兮兮地盖在背部的大疙瘩上,正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,旁边是一个老式的木头拉板车,里面装着一棵青嫩的小树苗。
魏暮虽在赶路,但也怕老人是遇到了什么事,于是过去问了下需不需要帮忙,这才知道老人在山里的村子住,白天拉着板车下山去镇上卖树苗,现在是正拉着车回家,半路走不动了停下在路边歇歇。
魏暮要帮他推回去,老人摆了摆手,话里带着浓重的土音:“不用不用,前面就是,没多远,我歇歇就能推着走了。”
他看着魏暮,问他:“你是哪家的娃娃啊,天快黑了你进山干啥去?”
魏暮含糊地说:“我随便走走。”
老人扶着车把站起来,艰难地转向身后的板车,用手摸了摸从车斗里探出的树苗冠叶,问他:“小伙子,你买不买这棵苗,卖十块一棵的,就这一个了,给你按五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