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(第1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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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里却一如既往的弥漫着阴沉之气。
伙计豆芽的耳朵被淑苇爸爸打聋了。
豆芽在迎接解放军进城这件事上表现了巨大的热情。
几乎天天往大街上跑,挤得鞋都掉了,成天嘴里哼着歌,没过两天便顶着趣青的头皮,在院子里大声地说,是解放军给剃的头,不要钱的。
江裕谷阴着脸看着他,小伙计的快活在他的眼里显出点猖狂来,这叫他极不舒服。
这些天米价被哄抬起来,有些米店的老板开始偷着往大米里掺些碎谷子与砂子,很是赚了些钱。
江裕谷看着不忿又眼热,便也开始往米里掺杂物,也就是那么巧,正被豆芽看见了,豆芽立时就叫了起来,说是要到解放军那里去检举他,江裕谷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,这巴掌打得太狠,豆芽一个跟头就栽到地上,江裕谷也怕起来,叫人送豆芽去医院,说是耳膜打破了,等好了之后,豆芽的左耳就不大灵光了,因为听不清,他不仅斜视,更加添了歪着脑袋的毛病。
入夏的一天,豆芽终于跑了。
也正是这个夏天,江裕谷的一个老朋友,也开着米店的,叫解放军给抓了,事情就坏在他往米里掺东西上,后来又听说哄抬米价也有他的份儿,没多久便给枪毙了。
江裕谷吓破了胆子,从此倒老实做起生意来。
日子过得随顺起来,这一年的冬天,江裕谷娶了东牌楼从良的妓女云仙进门。
那天天特别冷,淑真与淑苇袖着手,站在小院门口,看着云仙穿了一件缎子的新棉袄,水红色,掐腰,紫红滚边,襟前塞了一条粉色的手绢,随着她的步子的起伏轻柔地扑打着,瞧着她这一付派头,打鼻子里用力地哼了一声。
云仙一摇一摆走到院子中央的时候,被一块松动了的青石绊了个趔趄,淑真响亮地笑了一声。
云仙却只当是没有听见,回头挑了细长的眉向身后的江裕谷抱怨道:“快找个人来收拾一下这砖头。”
说着扯了手绢在鼻翼处轻轻扑了一扑,目光凉凉地扫过姐妹二人。
第六章继母
江裕谷的第二次婚姻来得悄然突兀而迅速。
淑苇的姐姐十七岁的淑真对后母的到来表达了无比地恨意。
她云仙来的头一个晚上,饭桌上,她便以一张冷脸相向,她端正明媚的眉眼绷得紧紧的,更叫人想不到的是,她穿了一件母亲留下的旧淡蓝通花麻纱旗袍,满身樟脑的气息,侧了身好正面对着云仙,仿佛母亲的魂灵无声地归来,附着在她年青的身体里,冷冷地看着这一对狗男女,满目苍凉,不胜前世的万般感概。
江裕谷阴阴地看着大女儿,好歹没有发火,云仙则是一片悠然地捡了张妈的拿手好菜无锡糖排骨慢慢地啃。
她十二岁入东牌楼,什么没有见过,岂会被一个小丫头虚张声势的下马威给吓住。
她是不得不嫁的。
再迟一步她便要被抓去做工改造了。
云仙一辈子靠男人吃饭,养得细皮嫩肉,她如何能去手套厂一天到晚织上七八个小时的手套?或是去染料厂弄得满手五颜六色没得恶心?
云仙想,她还算是有运气的,急着要从良时便遇上了江裕谷,手里有几个钱,更重要的是,倒不是肥头大耳,面目可憎或是七老八十的,象她的一个姐妹,早些天便急急地嫁了一个快六十的老邦子,一开口那味道冲得人一个跟头。
云仙丢下饭碗,闲闲的扯了手绢抹抹嘴角,抬眼看到她左手边江裕谷的另一个女儿,那女孩子快捷地垂下眼去,额前的流海披下来,挡住了她的眉眼。
云仙灵敏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温婉的丫头,不似她姐姐咄咄逼人,不禁笑了一笑。
对淑苇而言,随后母而来的,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