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(第1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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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座他曾经拜访过几次,那王某某也去过的教堂就在前面了。
龚小亮停下了脚步。
教堂顶上的十字架和黑夜几乎融为了一体,看不太清了,那门前的灯光照出门上一块半圆形的彩色玻璃,光线虽明亮,但因为教堂里面没开灯,玻璃的彩色并不明显,玻璃显得很厚重,沉甸甸的压在教堂大门上。
那玻璃上绘着的似乎是一个星月永恒的地方,或许是天堂吧。
他死后会下地狱吗?龚小亮不禁自问。
那也不赖,他倒很渴望去地狱,下了地狱,见了阎王,他杀过人,肯定是要投去畜生道的,不像在人间,他杀了人,竟然还能为人。
而天堂——龚小亮搓了搓手指,摸着自己的手,有人说只有爱过的人才能想象天堂的样子,那他知道天堂大概是什么样的了,也就是一个女人飘飘摇摇的白色裙摆,一个女人乌黑油亮的长发,一个女人的欢笑声,她欢乐,他也跟着欢乐,他的心为这个女人剧烈的跳动过,为爱情紧张地砰响过,他曾经被甜蜜的念头充满了全身,他也算幸福过。
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?
龚小亮从教堂门前走开了。
他还是没想好要去哪里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街心公园和教堂都不太合适,经过十九中的铁门时他停了下,但立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死在母校门口未免败坏学校名声,好像他有什么冤屈需要学校来背负似的。
他没有冤屈,十年前的杀人案也没有任何隐情,他不值得任何人的同情。
他有罪,他该死,早在十年前就该死了。
龚小亮打了自己一巴掌,低着头从十九中门前走过了。
他继续走,继续找,他还去了铁轨边,但是牡丹早就不是十年前的牡丹了,半夜里没有运煤的火车会经过了,铁轨像两条僵硬的长虫,笔直地瘫在砾石上,晒着它们发亮的甲壳。
龚小亮走回了马路上,他撞到了几个满身酒味的人,一个醉汉拉着他要揍他,他没躲,还把脸凑了上去,那和醉汉同行的几个人就劝:“算了算了,过年呢!”
他们拉着醉汉走了。
“过年”
可真是件大事,什么事在“过年”
面前都得退居次位,他要是死在过年的时候,想必也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吧。
顶多在新闻上出现个两秒,在别人的口水里多活个两天,他也就真正地死去了。
罗记者还会写他吗?罗记者现在在干什么呢?在写新闻稿吗,他又采访了哪些犯罪分子?他们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坏到了骨子里,坏到了基因里,坏到怎么也控制不住作恶的念头。
他压痛了戴明月骨折的手,他抓红了他的手腕,他明知他喝醉了,还放任他自己去洗澡。
是他害他手断了,腿瘸了。
路边,高处,忽然有人呼喊:“新年快乐!”
龚小亮的手抖了下。
他也要祝大家新年快乐,祝母亲,巧巧,文老板,老板娘,奇哥,朴智勇,还有那一直给他预留着学车位置的,素未谋面的崔师傅,还有养老院里那若干在等死的,在盼死的,仍一息尚存的老人,还有……
戴明月。
也一块儿祝福他吧,祝他那健全的身体里寄居的不健全的灵魂也能快乐。
龚小亮走出城市了,天边微蓝。
下雪了。
他走得有些累了,步伐慢了,但他还是一直往前走着,脉脉的蓝光拂过远方,一片连绵的山脉显露了出来。
龚小亮就朝着那群山走去。
雪大了,他耳边又像有人在絮叨地说话。
就让他们说吧,再等等,再等两个小时,等他在山上断了气,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,他就什么都不用理会了,他就解脱了,世上也少一个恶人了!